[检察日报]让奥运慢下来

　　8月5日,在伦敦奥运会男子自由体操决赛中,中国选手邹凯以15.933分夺得冠军。新华社记者沈伯韩/摄

　　伦敦奥运会赛程过半了吧?而闪现在我脑海的却仍然只是开幕式的那几个镜头。我有一点惭愧,其实也并不惭愧。冯友兰在回忆录里说,他在北大上学的时候有位老先生讲中国哲学史,结果一年只讲了个《周易》,连诸子百家都没涉及。向达先生教印度史,两个学期只讲了印度和中国的关系,成了“中印文化交流史”。北大陈受颐先生的西洋史,一年下来连古埃及还没讲完。这不都很好吗?奥运会开到哪里,我就评到哪里,亦步亦趋,这才无聊呢。

　　作家刘亮程有一段话深得我心:“人类的心灵是慢的,作家的心灵应该更慢。所谓慢,是我们对待事物或事物对待我们的一种态度:彼此珍惜与挽留。我希望我的文字是慢的,仔细的,是停下来细观慢察的。我喜欢那些停下来不动的句子,事物被文字捕捉到。我喜欢慢。”我也喜欢慢。再精彩的东西,也需要慢工夫来欣赏。就像米兰·昆德拉所说,把贝多芬的全部作品一首接一首地演奏,但每一首只演奏前面8小节,那么这些音乐到头来只是毫无意义的嗡嗡声。而奥运会,实在太快了。每天都产生这么多金牌,每天都有这么多新闻热点,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细细回味。我于是干脆不看,把电视交给岳父看“星光大道”,把iPad交给岳母玩“一站到底”,我睡前还是要享受迷人的蒲宁。

　　古希腊的贤哲创办奥运会,其初衷是为了人的全面发展。就像现在的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不仅学习好,还要身体好,还要懂艺术,等等。所谓全面,即是要均衡,不要走偏门,什么都要会一点,但也不必太好。在伯里克利的传记中,当安蒂塞尼斯听说伊斯门尼阿斯是个极好的吹笛手时说:“他是一个可怜虫,才会成为优秀的笛手。”菲力浦王更对自己弹琴弹得非常好的儿子说:“你弹得这么好,不觉得羞愧吗?”此即所谓“君子不器”,古人认为不同的事情有高低不同的价值,而不同的人也有能力和身份的差别,所以应当有所区别地择业。在一件低级的工作上过于花费心血,正好说明对崇高的事情漠不关心。

　　中国的古典精神,也有类似的内容。北齐的颜之推,在《颜氏家训·杂艺》中,列举了可以学习的书画、射箭、卜筮、算术、医方、投壶等杂艺,颜之推对每一样“杂艺”的态度几乎都是:“然而此艺不须过精。夫巧者劳而智者忧,常为人所役使,更觉为累。”

　　但是现代人,却是完全背离了“全面发展”,走上了“畸形发展”的道路。爱默生说,现代人多只是一根好的手指,一双好的眼睛,一双好的腿……而很少是完整的人。用这句话来观察奥运会,是多么贴切而生动!我们观看比赛,其实是会起悲悯之心的。

　　但是,“让奥运慢下来”这个心愿,至少在目前看来是不会实现的。以前的奥运会要求参赛选手必须都是业余的,但1974年在奥运宪章里明确剔除了“业余”两个字。我们的目标仍然是那位法国的修道院院长说的,“更快、更高、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