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设立场

　　人无法摆脱立场,就像无法摆脱角色,无法摆脱姓名。你可以选择站边,也可以选择不站边,但不站边也是一种立场。冯文炳把自己名字改为“废名”,但“废名”也是名字。有些立场是天注定的,比如你身为男人,比如你生在南方,这都无法改变。有些立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比如你的政治立场、思想立场,等等。有些立场则连自己也莫名其妙,比如我就是喜欢费德勒而不喜欢纳达尔,更不喜欢穆雷。这些立场就像是手机的自带软件,和你如影随形,一刻不离。你浏览报纸时,这些立场帮你对新闻事件作出自己的判断。你看电视时,这些立场左右你的遥控器。你看球赛时,这些立场决定着你的喜怒哀乐。

　　所以,所谓的“预设立场”无所谓对错,没有预设立场反而是几乎不可能的。问题的关键是,有了预设立场后,是否可以罔顾是非?这个问题关系到一个人的思想成熟度和一个社会的成熟度。当然,有些事情是可以不问是非的。比如,多年前香港的歌坛是谭咏麟和张国荣平分天下,这两派的歌迷势同水火,甚至大打出手,让谭咏麟和张国荣颇为难堪。我们无法判断这些歌迷孰是孰非,当然也没这个必要,但是从这件事上我们也可看出,如果对自己的立场强调过分,很可能会造成“族群撕裂”,酿成社会的不稳定。兹事体大!

　　立场有多种,比较基本比较重要的大概是:富人和穷人,强者和弱者。村上春树的名言是,“若要在坚硬的高墙与击石的鸡蛋之间作选择,我会永远选择站在鸡蛋那一边。”我觉得,“永远”用在这里有点情绪化,有点绝对化。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也可以说是大多数人的一种预设立场。但是如果我们稍微冷静地想一想,都必须承认,弱者不是圣人,更不是完人。老舍先生说“穷人的狡猾也是正义”,但是,“狡猾”毕竟不是美德。鲁迅笔下的阿Q、孔乙己,也都是满身缺点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觉得,“不争”的含义除了“不抗争”,也应包括“不争气”。对穷人和弱者更负责任的话语不是“我永远和你在一起”,而是,“让我们一同前进”。

　　尊重彼此的立场,但要相互倾听,当代大哲伽达默尔的思想成果也只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