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自守

　　梁实秋初到台湾,曾遇到一位有个性的茶叶店店主,“一日过某茶店,索上好龙井,店主将我上下打量,取八元一斤之茶叶以应,余示不满,乃更以十二元者奉上,余仍不满,店主勃然色变,厉声曰:‘卖东西看货色,不能专以价钱定上下。提高价格,自欺欺人耳!先生奈何不察?’我爱其戆直。现在此茶店门庭若市,已成为业中之翘楚。此后我饮茶,但论品位,不问价钱。”

　　“但论品位,不问价钱”其实是件很难的事。世上懂品位的能有几人?正如赵翼诗云,“矮子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

　　有人说,艺术和政治的每一次热恋,受伤的总是艺术。但是如果没有政治,艺术也往往很难流布。中国历史上的书法家,王羲之、颜真卿、柳公权、赵孟,直至董其昌、王铎,没有一位不是当大官的。有人梳理了“草根”艺术家齐白石的履历,发现他的每一步也都是有权贵助力的。我们很可能要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在艺术史上留名的艺术家,即使不是权贵,至少也要混进权贵的“朋友圈”。在现代社会,政治对艺术的影响可能会逐渐削弱,但资本与艺术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而资本家有几个是懂艺术的?所以,要想过上好日子,艺术家就需要炒作,努力引起资本家的注意。无论是各种搞怪,还是为“书协主席”之类的名头争得不可开交,我都抱以深切的同情。

　　但是仍然有淡泊自守的艺术家。浙江平湖有位书法家叫许士中。1973年,经同窗引荐,他赴沪拜访一代宗师沈尹默先生,不料沈老刚仙逝不久,沈尹默夫人、著名书法家褚保权先生见其年少心诚,在当时的大环境中还执着学书,遂亲自执教,传授其一些书法技艺和书法精神。经过勤学苦练,褚保权曾评价许士中临尹默先生墨迹:“几乎无法辨真伪。”1995年,许士中接触弘一法师的书法,感觉整个人马上就静下来,于是潜心学习弘体书法。著名书法家周退密说:“士中的书法要争取多多发表,让那些中青年的所谓‘书法家’看看,什么叫书法艺术。”

　　平日里的许士中,平易近人,生活极为规律,每天两大事,诵经和临池,几十年如一日。许士中乐于做实事,自觉与名利拉开距离,不趋炎附势,也不参加评奖、书展之类的社会活动,平日友邻请他帮忙写个招牌,皆无偿允许,随喊即成,极其随和。但若有人重金请其仿制弘一大师的作品,则断然拒绝轰出门外。这样的淡泊自守,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