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女孩,讲述她并不普通的美国求学故事。作者既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又不乏随笔创作的激情,她将学习专业知识的勤奋,带入业余写作之中。本文节选自书中《掌声响起来》一章。
我相信每个在美国法学院读书的人包括美国学生都会对“辛苦”和“压力”这两个词有感性的认识。
宾夕法尼亚大学对LL.M.的要求是一年要修够23个学分。这个要求很容易达到,毕业还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要想真的学到东西就会感觉非常劳累。
第一个学期我选了自己喜欢的“公司法”(Corporations)、“国际金融法”(International Finance)、“会计法”(Accounting)、“法律写作”(Legal Writing),加上假期的两门课4个学分,共15个学分。
每周的二、四、五下午1∶30到2∶45在P100上课的“公司法”是我这学期最重的课。
教授Michael L. Wachter不但有法学博士学位,还有经济学博士学位,是经济法专家,头衔无数。
中国女孩公认Wachter是这个学期所有老师里最帅的。他个子很高,至少有1米85,三本重重的书拿在他手里就像是薄薄的纸。他总穿黑色西服,白色衬衫洁净到刺目。他的背总挺得很直,所有动作不急不缓。他的眼睛不大但是极亮,神情总是那么优雅平和。给我们提了问题后,他总爱笑,就像是一个逗弄了小孩子后的大人,慈爱、等待、自鸣得意。他不像是老师,倒像是指挥,引领我们在繁复中挑拣出悦耳的音律。
老师虽然让我们赏心悦目,教材却叫大家恨之入骨。光是案例的书本casebook就有1421页,所需用的法规一书有1725页,第三本是今年最新的补充案例有100页。
每次上课,我都要抱着三本书到教室里,以至于同学们在法学院见到我聊天时会同情地说:“你也选了‘公司法’?”那种怜悯和敬佩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有力气的学生。在宿舍楼的电梯里,见到拿同样三本书的人,就知道大家选了同样的课,忍受着同样的苦难,于是多了几分亲近,不知不觉就会聊起来。
“公司法”的阅读量是最大的,如果某天只读三十几页大家就喜形于色觉得是最少的。最初的难题是记不住那么多案例“事实”Facts,经常是下了课,后面的J会问我到底法官是支持原告还是被告。
最难忘自己在图书馆读“United States v.O’Hagan”那个案子,量倒不大,但是最高法院的判决写得太绕,法官在那里耐心分析着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U.S.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的规则14e—3(a)是否越权,没有受托责任的人泄露内幕信息是否违反美国《1933年证券法》第10b和规则10b—5。
这是个创建新规则的经典案例,分析非常细致,语言严谨,引用先例也多。仅仅是泛读就可以的东西我非要读到像中文那样精确和熟悉,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搞得一清二楚,但是用这个速度我根本读不完当天的阅读。还有那么多东西要看呢
看看表,我急到眼泪流出来。才明白“难得糊涂”是最好的状态。
“美国法律研究方法”的Day教授曾推荐我们看2001年夏天美国的新片《律政俏佳人》Legally Blonde,该片讲述了美国法学院学生的真实生活。我没有时间去看,去看的人告诉我女主人公叫Elle Woods,她到哈佛法学院上的第一节课,老师提问,她回答不上来,老师说:“这样的学生有资格呆在房间里吗?”同学说“没有”,她只好怀着羞愤和耻辱走出去。我虽然没有被驱逐出教室,但那种紧张和惧怕,我在公司法课上体会到了。
最初知道“点名”(Call On)就是从Wachter教授这里,我们怕他点名怕到几乎说不出话。
他把我们的座次表放在讲台上,每讲完一个问题他就伏下身看那张表。
大家的眼睛一齐凝视他的嘴。真怕他叫自己的名字。
静。静。静。
整个房间里都是吓死人的安静。
他叫了某个人的名字,很多人就轻松地舒一口气。被叫的人紧张得不知道问题是什么,于是几乎每个人都会请他重复一遍问题。因为阅读量太大了,我们往往上课时不能从脑子里一下抽出那么多案例中某一个案例的某一块具体内容,所以当他提问具体到收购要约出了每股多少钱时,可怜的回答问题的人总是要用很久才能找到。
后来,Wachter教授改进了策略,先叫人,再提问。这样一来,大家就更紧张了。我曾经看到一个美国男孩因为答不出问题窘得脸通红。
有人告诉我这个老师非常好,一般只叫美国学生,不会叫我们这些外国人。W有一天冲到讲台上告诉他,自己不想被提问,因为英语不好会紧张。他居然把她的名字做了标记,答应不提问她。
我呢?告诉自己不要放弃挑战,好好准备,不应该答不出来。
但是还是有一点点害怕被Wachter教授点名,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这片案例的森林中拿出哪片树叶问你某一个叶脉的纹理。
……
每周二下午4∶50到6∶40在T213上的“会计法”Accounting不是很重,预习任务通常花三四个小时也就做完了。
教授Jeffrey F· Brotman是个非常有特点的人。
他身体健硕灵活,黑色眼睛深深地陷下去,脸庞的凹凸起伏极为明显。他总是穿着吊带裤,两个黑色带子是他不停变换的衬衫上固定的点缀和风景。他从来不看讲义,但是经常习惯性地用两只手提一下带子吊着的裤子。
我原来听说美国教授讲课方式会很随便和自由,在他身上算是清清楚楚体验到了。
第一节课我就发现这个老师太与众不同。T213这个教室的讲台格外高,比第一排桌子就矮了那么一点点。他说着说着话,突然站到第一排的桌子上,从这边走到那边,再从那边走到这边。我们坐第一排的人仰起头来,只看见他因走路引起的疾风将领带吹得摇摇摆摆。他只用十分钟就概括了这一学期要学的东西,然后说“下课”。拿出纸笔准备记笔记的我们惊愕又欢喜。
Jeffrey教授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应该“风度翩翩”的教授。讲到兴致之处,他会从第一排的桌子上轻轻向后一跃就坐到讲台的讲桌上,两条腿晃来晃去,手支在身体两边放在桌子上,眼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他所有的动作都比别人快半拍,突然就从桌子上跳到地上,拿起笔在黑板上匆匆写几句要点,然后再回到桌子上。他偶尔也会站在讲台的地板上讲课,即使如此,他也不会静下来,经常讲着课就用双手搬起讲桌,往旁边挪个几公分,再放下,一点不影响他口中的滔滔悬河。
就连他的提问也常常会吓人一跳。正式讲课后的第一节课,他突然问美国学生Joe,他正用的电脑是什么牌子,如果现在卖肯卖多少钱,然后问他身旁的同学肯出多少钱。我们大家听得一头雾水之时,他告诉我们这涉及资产评估。
他说话极快,像散文。散文贵在形散神不散,但我们往往在散乱的“形”里找不到“神”就下课了。提前预习的东西他很少讲,只提到两句就去讲他从实务中得到的经验和个案,根本不理会我们是否靠自学掌握了书上那些最基本的原理和记账方式。他假定我们都懂了,然后去拔高。第一节课他还讲了一下书本后面练习题的答案,后来索性不讲了,让我们到图书馆借答案。
这样一来,我们根本不可能指望他细致讲述,听到的都是总结。学的东西还没有消化,他的一大套东西又扑了上来。
每次下课大家都在抱怨:“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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