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被检察院批准逮捕的时候,她浑身哆嗦两腿发软,像掉进了无底深渊,足足昏迷了两个小时。
“提请审判长,对我的当事……”辩护律师在这里不知用“人”字恰当,还是用“狼”字确切,停顿了一下很聪明地使用了一个“者”字,“对于我的当事者,”律师说道,“不能使用麻醉枪械!按照刑法有关对疑犯使用枪械的条款……”
“扑!”律师的发言只讲了半截,就听到一声像自行车后胎放炮的低沉声响,隔着铁笼,老狼被早已准备好的麻弹射中了,顷刻像喝醉酒的汉子倒了下去,随即嘴里不断向外溢出白色的泡沫。
这时法庭里只有狗那得意忘形的吠叫声。不一会儿,什么叫声也听不到了,一切都平静下来,凝固的空气吸到肚里,使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我以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名义向法庭提出抗议!”一位颇有身份的学者毫不客套地大声说道,他是自费从省城特意赶来的。
“我郑重地提醒法庭:实际上一切野生动物都不适用人类的法律!请立即无条件地释放这头可怜的老狼!……”
这位“狼学专家”似乎还想说下去,却被审判长的话语打断了。
因这位先生是从省城来的,审判长为照顾他的面子,不便发作,只好和颜悦色地说道:“请将书面意见呈递法庭就可以了。”
被左右两个女法警看护着的那位妙龄女郎———被告人,伤心地凝望着近在侧旁的铁笼,凝望着瘫倒在铁笼里的老狼。两行热泪从她那红肿但纯净的大眼睛里淌出,滴在冰凉的手铐上……
“被告人———”审判长慢条斯理、但声音洪亮地发问,“姓———名?”
那姑娘还沉浸在痛苦、屈辱和极大的仇恨回忆之中,她的口中不止一次默默呼唤着“真理、真理、真理……”
“被告人———姓———名?”稍迟,审判长愠怒地大声重复道。
旁边的女法警颇为善意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法官向其问话。
她如梦初醒,似懂非懂地抬起头。“欧阳桃……”她的回答羞涩而凄哀。
在她的心里,“被告人”、“罪犯”这样陌生而骇人的字眼,对于她的姓名压根就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她又一次深深感觉到,自己像一个无助无能的儿童被扔进深井一样的寒心和恐惧……第一次是被检察院批准逮捕的时候,她浑身哆嗦两腿发软,像掉进了无底深渊,足足昏迷了两个小时。
审判长鼻子两旁宽松的皮肉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嘴角溢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自我嘲弄的微笑。
开庭前他翻阅案卷,已看到她这个名字,今天听到“欧阳”二字仍然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敏感。不过天下姓“欧阳”的何止千万,再说中国的传统风俗是子女多依随父姓,随母姓的极少……想到这里他似乎非常释然。
没错,她姓欧阳,是复姓,名桃,小名“桃子”。
“年———龄?”审判长神情威严地继续询问被告,“性———别?”
“24岁。”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低声答:“女。”
“民族?”“籍贯?”
“工作单位?”
……
讯问不瘟不火,这是例行公事。
在辩护律师的请求下,主审法官示意两位女警摘掉了欧阳桃手腕上的刑具。
这时她才微微抬起头,下意识地揉搓着被铐得麻木的双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使自己坚强而自然起来,用两眼的余光悄悄搜索旁听席,有时急切地回头向后边的旁听者扫过。
她是在寻找一个人……但她一次次失望了。他难道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来?
“她究竟犯了啥罪?”不知底细的人在心里猜度着,人们无论从何角度也难以把这位胆小、虚弱、文雅、柔美的美术教师和“罪犯”、“野狼”联系起来。
“狼犯———被……”
审判长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它还没醒过来!”一位牵着警犬的刑警大声说道。“它”显然指的是那条老狼。
“醒过来也无法回答讯问!”辩护律师揶揄道,“狼不说人话!”
几乎所有人条件反射似的哄笑起来,几位年轻的陪审法官也很不情愿地咧开了似笑非笑的嘴巴。
好不容易已经安静下来的严肃法庭,似乎很滑稽地浪漫起来。
唯独欧阳桃毫无笑意,她的表情复杂而痛苦,在人们轰然失笑的时候,她深深担心着“狼友”还能不能醒过来。这么多天从深山到平原,从野外到都市,从白天到黑夜,以合法或非法的手段,把这条老狼折磨得还轻吗?尖牙拔掉了,利爪剪去了,麻醉枪不知挨了多少次,与其这样被侮辱折磨而死,还不如当初跟他们同归于尽。
老狼仍然在囚笼中麻醉着,毫无知觉地声声喘息,深深刺疼着欧阳桃颤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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