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狼(十)

　　“神州纸业集团”董事长的儿子突然死亡，同庭受审的嫌疑犯除了—个柔弱的女孩，还有—头被称作“教授”的狼。随着这起离奇的“审狼”案的进行，担任公诉人的老检察官愤而离去，年轻的女检察官自杀，老狼死去，女被告人被判处死刑，审判长却疯了……

　　■她的眼前的情景—样使她惊恐万状，—大群羊，—头头鼓着肚子、吐着白沫倒了下去。两个老羊倌躺在草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地连连呻吟。

　　何东虽然是喝着黄河水长大的，但并不是本地人。何东的好友曹大川，倒是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和欧阳桃是名副其实的老乡。他是前不久在他的妻子瑞英和儿子小石头的周年忌日之际，从遥远的清水道观回到故乡的。

　　大川是一个四十出头个子瘦长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半旧泛蓝长袍，布底皂靴，苍发披肩，背后常斜挎着一柄青里泛黄的竹片宝剑。

　　三年前他神秘地离开了故土，三年后又悄悄地回到了这里，乡邻们都知道他是个可怜人，有时偶尔碰到他，也只是送去无奈、同情或疑惑的目光，问声“吃饭了吗”，便无二话。

　　其实大川以前并不是老道，而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半个文化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有余。说土不土，说洋不洋，有时兴起，颇爱舞文弄墨。年轻时当过村办小学的语文教师;经济大潮涌来之后，改文经商，干过乡村农业项目致富宣传员，浆醋、糕点推销员;爱吃好喝，爱朋好友，颇讲义气，外边有不少业务兄弟，十里八村都知道他是个脑瓜灵活、知之甚多的大能人。

　　但命运对他十分不公，这主要怪他运气不好。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大川托朋友担保，从信用社贷得一笔款项，买进了二百多只大小不等的绵羊。活蹦乱跳的雪白羊群就散养在广阔的黄河草滩上，大川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的。心想，到秋天经济价值就要翻两番了，说不定自己还能成为一个什么企业家那样的人物，便鼓动老婆瑞英带着聪明可爱的刚三岁的儿子“小石头”，搭帐篷住进了养羊基地，并雇了两个本村放羊老头，一心一意要发“羊财”。

　　羊儿吃的自然是黄河滩里长出的青草野苗，喝的自然是黄河里流淌不尽的河水，人的生活用水自然比羊要讲究一些，无非是用塑料大桶放个一时半会儿，澄清一下，除去泥沙。

　　说来也怪，这年春天连续十几天，从黄河上游不断漂来堆堆像天上的朵朵白云一样的泡沫，有时整个河面上一堆挨着一堆，一片连着一片，一望无际，飘飘悠悠流淌不断，甚为奇观。因为天气还不太热，气温不高，远近还闻不到什么异常味道，人们只感到好奇。

　　大川是事情就绪以后就不太管了，当了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这些天春风得意地在县里和一些酒肉朋友吆五喝六起来，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人生最黑暗、最倒霉的日子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大川的老婆是一个只上过小学的农村妇女，加上两个文盲老头，怎么会晓得这是有史以来黄河污染最严重的一次。

　　没过几日，在河边发现了两头肚胀如鼓、四脚朝天倒毙的绵羊;很快两个老羊倌和大川媳妇开始拉肚子，正在他们惊慌失措的时候，还不到三岁的“小石头”突然上吐下泻，才半日工夫，“小石头”严重脱水，直翻白眼。大川媳妇还算聪明，像发疯一样抱着孩子向村里的小诊所奔去。半路上遇到一个骑摩托车的乡亲，飞快地把他们母子送到了村里的小诊所。医生急忙作初步诊断，可孩子已经断气。大川媳妇想盼望奇迹发生，又打了两针急救药，仍然没有唤回“小石头”幼小的生命。

　　医生对大川媳妇无奈地说:“不行了，抱回去吧!”她傻眼了，一下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小石头”仍然毫无生气地瘫在诊所的病床上，医生痛惜地望着这个勤劳可怜的农村妇女说:“确实是不中了……”大川媳妇口中喃喃道:“不中了……不中了……不中了……”抱起软成一条的孩子，拖着沉重的双脚，抬起无神的眼睛，颤抖着迈出门去。

　　她自己也记不清是怎样抱着已死的“小石头”回到黄河滩的帐篷里的。她眼前的情景一样使她惊恐万状，一大群羊，一头头鼓着肚子、吐着白沫倒了下去。两个老羊倌躺在草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地连连呻吟。

　　“大川啊……石头他爹……你在哪儿啊……完啦，全完啦……”

　　突然她抱起“小石头”的遗体，向河边走去。两个老羊倌没来得及拉住她，她走到了黄河边，停住了脚步，望着一望无际滚滚的浊流，望着从眼前飘过的一堆堆、一片片白云似的泡沫，她没有了眼泪，没有了哭声，绝望地说:“大川啊!俺对不起你……俺和孩子先走了……”

　　“扑通”一声，她跳了下去，无言的河水泛起了几朵浪花，浪花下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乳白色的泡沫，像铺展的棉絮悠闲地飘了过来，轻轻地覆盖了大圈套着小圈不愿离去的漩涡，向着东方，向着大海方向缓缓地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