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狼(十七)

　　“神州纸业集团”董事长的儿子突然死亡，同庭受审的嫌疑犯除了一个柔弱的女孩，还有一头被称作“教授”的狼。随着这起离奇的“审狼”案的进行，担任公诉人的老检察官愤而离去，年轻的女检察官自杀，老狼死去，女被告人被判处死刑，审判长却疯了……

　　你一个刚上任的市局局长，也比老李高不到哪里去，论资历、论年纪你孙亮是孙子辈，有一个王副书记撑腰竟忘乎所以了?

　　秋后的山城，冷空气比往年要来得早些。在阴霾的天空下，凋谢、肃杀成了宝源市城乡的主色调。大自然的摧枯拉朽能力，比人们主观想像得还要强烈、迅猛一些。

　　“不会的!”大法官李斑在办公室里拿着电话，粗声粗气地说道:“不要神经过敏!”

　　他接的是政法战线的新贵，新上任的公安局长孙亮的电话。

　　孙亮打给李斑的电话，像是发指示，又像提个醒，要老李不要粗心大意，别马大哈喝醉了酒，让“狼案”两个疑犯溜掉。

　　你说老李生气不生气?你一个刚上任的市局局长，也比老李高不到哪里去，论资历、论年纪你孙亮是孙子辈，有一个王副书记撑腰竟忘乎所以了?

　　提起政法委王尚副书记，李斑觉得以前他讲话、发指示、打招呼也挺顺耳的，可自从和老狼深谈以后，李斑对王尚关于“狼案”的审判思路，就有意无意地产生了抵触情绪。

　　按道理王尚虽然比李斑小好几岁，也有二十多年的执法经历，从市局刑侦处长、局长一直到现在的位置，掌管着宝源市四区三县的政法大权。八十年代有幸到一所公安大学深造过，从实践上、理论上、学识上都比老李强得多;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对重大刑事案件的判定总不应该出现有悖法理的现象吧!

　　昨天正好是周四，是法定的政法干部学习日。学习过后，王尚副书记把老李单独留下，让老李汇报一下“狼案”的工作进度和审判的规划。

　　“公安局和检察院那边的材料，准备得还不完全齐备。”法官认真而谨慎地说道。因为他现在很难猜透书记对本案的具体看法，检察院原检察长和老战友牛正书的人事变动情况，不能不使老李对有些问题多虑起来。

　　“还需要什么材料?”书记板起面孔反问道，“原来的材料够扎实了嘛!我看过那天开庭的录像，起诉处小孟的起诉词，够有分量的吧!”

　　“这个……听说老牛调走之前，检察院似乎对‘狼案’一度有撤诉的意图。”一向大大咧咧的法官如今倒乖巧起来，模棱两可地咬起了文字。

　　“你听谁说的?”书记皮笑肉不笑地戏谑起来，“是听四条腿的野狼说的，还是听那两条腿的姑娘说的?”

　　李斑下意识地把满头银丝一样的白发，用手指熟练地从宽大、油光闪闪的前脑门向后脑勺梳理着，随后涨红的脸上的肥肉稍微松动了一下，便利索地从极品红塔山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叼在嘴上，忍气吞声地用疑惑的眼神不知所措地看着书记。

　　“我说老李呀老李，”书记和颜悦色起来，“我老王一向是对你十分尊重的，这么多年你是清楚的，以前在法院选拔副院长的节骨眼上，我是投了你一票的呀!对吧?!”

　　李斑真诚地点点头，大有感激涕零之意。

　　“地方上的知识分子看不起你，说你是大老粗、土老帽，可我并没扁看你，我总认为你对工作的态度是认真负责的，思想是积极向上的，吃苦、踏实、讲究原则，常常能够按照党的意图把审判工作搞好。可近来对待‘狼案’怎么就糊涂了起来?我知道你和牛正书是战友，可他是他、你是你嘛!检察院和法院本身就是相互独立的嘛!检察院的态度怎能左右影响法院的工作?”

　　讲到这里，书记有意向李斑讨一支香烟，老李帮他点燃。王尚吹出了一口烟圈，舒了一口气，用缓和的语气继续说道:“至于正书同志调离的事，人事变动是很正常嘛!没必要节外生枝地和‘狼案’扯在一起嘛!”

　　“书记说得对……我听书记的!”老李不得不服，人家书记讲得都是事实，合情入理，没一句瞎编的，理论上更是合辙入轨，没有一句胡说八道。

　　“对嘛!”书记爽朗地笑了起来，“说句心里话，论年龄你比我大，论资历你比我老，论行政级别咱俩肩头一样高，论职务我虽然勉强算你们的领导吧，但以往对待工作，我总是用商量的口气和你研究探讨。为什么对待这个案子我这么重视?”

　　“你还不知道我这……脑子，”李斑诚恳地说道，“请书记明示。”

　　“我不说老兄也清楚……俗话讲，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这是人生三大悲啊!可都叫张泰然独占了!将心比心，假若咱哥俩是张泰然会怎样想?”

　　“对、对……”李斑点头称是。

　　“咱们扪心自问，做人总得讲点良心吧!法院家属宿舍是谁赞助盖的?政法系统的十几辆大车小车是谁给买的?还不是张泰然!人家办了这么多的好事，有了难处，我们还说三道四……公德何在?”

　　书记说到这里，好像勾起了什么心思似的，手里夹着燃烧的烟卷，挺胸背手，在屋里旁若无人晃悠悠地踱起方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