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的胜利抑或失败

　　网络是个虚拟的“舞台”，与以往的舞台不同的是，以前只是少数精英才能上去表演，而表演者是谁、听众是谁、表演什么都容易控制与掌握，而且时空性都是限定的，信息传递慢。但自从网络普及后，一切发生了巨变。网络舞台遍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其传播速度瞬息而至。最关键的是，任何人，不管高低贵贱、姓甚名谁、是何居心，都可以在此出现，其文字影像等信息瞬间到达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于是，人人获得了言说的机会，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候将任何信息发布到这个舞台上，而全世界可以在同一时刻接收该信息，一切都是瞬间引爆。瞬间可以形成强大的压力，让弱者变得强大，让平民获得胜利。　

　　于是，我们看到了许多“平民”的胜利。如，抽天价烟局长被撤职判刑;处女卖淫案被平反;某些地方丑闻无法隐瞒等等。民意甚至是民愤在网络中瞬间爆发，而后又反馈到现实社会，形成巨大压力，使许多事情得以较为合理的解决，网络幻化出了一个“完美”的杠杆。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天天有人在网上揭露某些事件，希望网民的力量爆发，希望事件得以在网民的愤怒中解决。　

　　但是，事情总是有多面性的。网络给予了每个人平等的言说机会，使得每个人似乎成了“警察”，都注视着可能的阴暗面，并将之曝光。随后，网民群情激愤，最终，有关部门出面解决。似乎，这是一个完美的模式。事实呢?任何人都可以言说，则信息必然是良莠不齐、鱼目混珠的，而三人成虎，任何一个假信息都可能对社会造成损害，使社会付出不必要的代价(如，汉武帝时的“风闻奏事”。当时，汉武帝为了使吏治清明，鼓励揭发，因此发布诏命:任何人可以根据道听途说或者莫须有的理由举报任何一个官员。一时之间，奏章不断，大批人被惩处，似乎效果不错。但是，也有大批的人被莫须有的处罚，社会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的风气荡然无存，人人自危)。甚至，真实的信息由于网络的放大，由于愤怒的不断影响、累加、歪曲，也可以爆发出极度的破坏力。使得事件的本来面目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感性的愤怒的幻象。而且由于网络的匿名性与隐蔽性，这种愤怒甚至是原始的、兽性的集合，理性不复存在。这也破坏着社会所应有的互信与合理的观感。由此导致对社会的不断失望，不断抱怨，造成恶性循环。任何社会都有其阴暗面，但现代文明社会对其自有一套救济与缓冲机制，能合理地解决问题，将其破坏性降到最低。如果，任何社会不良事件都要由群情激愤来解决，以对民众巨大的心理创伤为代价，那将是一个社会的悲哀。　

　　古代，屡有冤屈者拦轿喊冤，希望引起围观者的同情与共鸣，进而形成某种压力，希望青天大老爷秉公处理。这是对封建社会非理性的人治的一种反映。也是对理性的一种嘲讽。因为，人与人之间主要是实力的较量，实力相当才能对话与对抗，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可以直接将弱者忽视。于是，现代文明都力求促进人的平等，“法律就是阻止强者胡作非为”，救济弱势群体。拦轿喊冤则表明了社会没有一个平等机制，民众需要以自己的尊严甚至生命来承担起本该由国家承担的责任，唤醒同为受苦同胞的支持，提升“实力”，最终获得本应有的公平正义。现在，许多人一遇到问题不是通过常规的纠纷解决机制去寻求解决，而是到网上爆料，或者上访。在有关“上访”或者“领导接待日”的新闻中总是能听到一个词汇“特事特办”，特办即意味着否定法律法规规定的正常程序，否定了必然性，体现任意性与随意性。一个人正义的实现却要以全社会的正义损失为代价，这是个人的胜利，全体平民的失败。这是值得所有人含泪去深思的。　

　　诚如笔者所言，网络有着巨大的魔力，是个能“举起地球的杠杆”，但是它终究只是幻象，飘忽不定，正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随风乱舞。既然网络具有前所未有的普及型与开放性，与人们密不可分，那么网络就不能任由荒草蔓延，必须有理性之水的灌溉。网络不能成为无端的宣泄地，不能诱发社会的群体宣泄甚至疯狂，否则其破坏力是致命的、深远的。否则根本就不会有平民的胜利，而只有平民的失败，因为社会秩序的混乱带来的痛苦肯定让平民最先承担。历史早已多次证明，群体的疯狂是恐怖的。网络应该呼唤理性，至少理性应该占据主导，并且能够通过网民民意形成合力，促进现实社会的不断完善，促进现代纠纷解决机制与救济机制的不断完善，促进人们步向理性的轨道。　

　　当然，网络理性的实现是必然有阵痛的，阵痛是必须的不可避免的，阵痛让人反省而后前进。正所谓“乱后易治，饥而易食”。阵痛之后如果全社会能一起反思，进而促进相关机制的不断完善，那么阵痛就是值得的，必须的。但不能永远阵痛，否则任何人与社会都无法生存，必须有一股理性引导的力量与趋势(比如“人肉搜索”就可以引导用来协助破案，这也是侦查群众路线在网络时代的一个积极表现)。这种引导不能是因噎废食式的，更不能是放任不管式的，而需要一个“善良的守夜人”。让网络言说，让各种声音不断的激辩，而理性的声音逐步成为主流。因为，网络上的言说自由与平等是难能可贵的，我们不希望更不要自己剥夺这种自由与平等，不要用权力、谩骂或侮辱来剥夺别人发言的权利，要让不同的声音充分言说。“我不同意你所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平心静气的争论才能让事情越辩越明，理性之光才能在网络驻足，并在现实社会生根发芽。理性才能和谐，感性只能混沌。　

　　当某一天，网络上的声音能够多极化，网民能更多地说理而不是谩骂，网络能够拨开幻象的云雾成为一个理性的平台，进而社会能形成理性的风气，这才是平民的最终的胜利。　

　　(作者为西南政法大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