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伟:从本轮股灾谈非法集资之痛

　　不论诸位是否在业余时间也炒股,从今年6月15日以来的这一个月里,我们绝大部分人都直接或者间接体会了一次股灾的巨大的破坏威力,股灾如果不能及时、有效的遏止,风险就会传导到银行、保险等金融体系内,造成整个金融系统流动性灾难,进而造成金融危机,始于美国的2008年金融危机就是典型例证。毫无疑问,造成这次股灾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包括股票市场参与者风险意识淡薄、股票价格波动的市场规律、监管措施和金融创新再平衡等原因,甚至还有各种阴谋论等等,我认为上述原因都存在,但直接导火索就是非法集资,再具体一点,就是假借金融创新之名,非法集资进行场外股票配资活动直接触发了本轮股灾。

　　什么是场外股票配资?你要炒股,比如你拿10万元本金放在配资公司里单独给你的一个账户内,配资公司借给你40万元,你可以炒股的资金就是50万元,如果你全仓买入的股票一个涨停板,那么你的股票市值就是55万元,相比于你的本金10万元,你一个交易日的收益率就是50%,当然,如果你的股票跌了20%,配资公司就会强制平仓,你也可能几个交易日损失10万元全部本金,实际操作中,配资公司会有融资比的要求,会在你的本金全部损失前设置一个预警线和一个强制平仓线,来保证其40万元配资不会受到损失。

　　场外股票配资,说白了就是没有被纳入直接监管的借高利贷炒股(纳入直接监管的就是证券公司开设的融资融券业务)。高利贷行业在现阶段核心竞争力就是三点,一是手里有钱,不论是通过私募来的还是p2p平台资金池来的,只要是能够事实掌控就行;二是能找到急需用钱的客户,这里可能是江湖救急,也可能着急炒股挣钱;三是做好风险控制,就是贷出去的钱能收回来,前两点涉及一个高利贷公司业务是否能够做大,第三点决定这个高利贷公司能否活下去,所以做高利贷最核心的竞争力就是风险控制。

　　场外股票配资业务是这次股灾发生之前(为什么说是这次股灾发生之前?一会儿再解释),风险最可控的高利贷业务,甚至比房产抵押还安全。我们知道,房产抵押还需要评估,变现程序复杂,执行周期内还有很多不确定性等问题,而场外股票配资业务风险控制更加安全、便捷,因为借钱炒股的人本金就在配资公司内,炒股人所有买进的股票也在配资公司内,相比于房产抵押,股票资产天然具有良好的流动性,只要不是停牌股票,交易日内抛售就可以瞬间实现风险控制,现在还有专门的计算机软件系统自动识别需要平仓的股票,自动完成卖出操作。

　　场外股票配资业务有人说10年前就有,但是场外股票配资业务和互联网金融创新模式之一的P2P结合是近几年才有的事,形成规模化就是去年7月份之后。随着股票市场的火爆,众多P2P平台公司发现场外股票配资业务是一个高收益、低风险的业务领域,在具体运营中,负债端给投资人固定收益,比如10%的年化收益,资产端给股票配资客户融资,收取15-20%的利息, P2P平台公司开始大规模转战场外股票配资业务;还有一些传统的专注于线下的高利贷公司也开始自建P2P平台,华丽转身之后就变成高大上的互联网金融创新企业了。

　　这里面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探讨P2P平台的法律定位和监管问题,银监会2013年就明确了,P2P模式不得触碰的四条红线,一是要明确平台的中介性质,二是平台自身不能提供担保,三是不得将归集的资金搞资金池,四是不得非法吸收公众资金。什么是资金池?我们一般理解,P2P平台公司通过将借款需求设计成理财产品出售给投资人,或者先归集资金再寻找房贷对象等方式,使投资人资金进入P2P平台公司实际控制的账户内,就产生资金池。十六个字简单概括:滚动发行、集合运作、期限错配、分离定价,就是资金池的特点。P2P平台公司进行场外股票配资业务,基本都是形成了资金池,按照2010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非法集资案件的司法解释》第一条,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四性的认定,这就是典型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犯罪活动,这里不再具体论述。

　　这一轮股票市场的火爆,很多人都认为在实体经济持续低迷的情况下,完全是资金推动型上涨。到底有多少资金来源于场外股票配资,没有任何机构或者监管部门能够给出一个相对准确的统计数字。有人估算两到三万亿,其实这个数字是无法估算出来的,可知的是这个数字很大,大到今年5、6月份开始,证监会已经明显感觉到不规范这个庞大的场外股票配资市场,将可能带来系统性的金融隐患,而就是在清理整顿场外股票配资市场活动中,本次股灾不期而至。

　　刚才我们说,场外股票配资业务是这次股灾发生之前,风险最可控的高利贷业务,强调的是这次股灾发生之前,这源于配资业务内在的风险就是配资客户的股票资产市值变化,如果按照上述配资比例,连续暴跌超过两个跌停板,股票市值将直接跌穿配资客户的本金,如果再继续下跌,配资公司的资产将面临巨大的损失。我们不是说,配资公司可以程序化或者人工对具有风险的融资客户股票强制平仓么?当市场已经上涨到一定高位后,所有股票持有者都诚惶诚恐如惊弓之鸟,一遇到市场比较大的向下波动,场外股票配资客户集中要抛售,加上一些境外大型媒体唱空中国股市、追求绝对收益的私募基金获利盘需要兑现、一些银行的客户经理建议公募基金持有者集中赎回,几股抛售势力在今年6月中旬形成合力,集中大量抛售股票,股票配资相对集中的中小盘股票遇到集中抛盘,流动性瞬间枯竭,跌停后当天无法成交,第二个交易日更多的主动抛盘和被动的强制平仓盘再次发生踩踏,股票再次跌停,股价的快速下跌进而触发了其他配资盘也达到了平仓线,踩踏现象愈发严重。1:5杠杆的场外股票配资还没有平仓,1:3的配资已经达到了平仓线,事实上强制平仓的危机已经蔓延到伞形信托和证券公司融资盘了,这里面还有股指期货与现货之间的恶性循环,大家都夺门而出的时候谁都出不去,恐慌扩散开来就形成了股灾。

　　我们再回过头来平静的分析这次股灾形成的原因,如果没有大量的P2P平台非法集资形成巨大规模的场外股票配资效应,股票市场该下跌还是会跌的,但肯定不会来得这么猛烈,从这一角度来说,这次股灾导火索就是场外股票配资业务。

　　2008年的时候,就有朋友系统的跟我介绍了宜信的P2P商业模式,我当时断言,宜信经营超不过5年,7年过去了,宜信还在,而且规模已经做到了很大体量;去年上半年,我国房地产行业增速明显放缓,我又断言,实际上引导资金流向房地产行业的P2P平台公司会大规模倒闭,一年过去了,跑路的P2P平台显著少于新成立的平台公司。我静下来思考,为什么我的判断都是相反的呢?这主要是因为我判断的方法,都是基于静态的分析,整整13年来,我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经济犯罪案件的公诉工作,所以我满眼看到的都是风险、都是违法违规问题,而且在案件的公诉环节,案件事实基本上是处于一种相对静止的状态,而经济生活中各类资本都是按照趋利避害的族谱在不断进化,其中未被监管的资本进化的结果不是无害化,反而可能造成另一个领域更大的伤害,P2P平台资金转战场外股票配资市场就是最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