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依旧血色浓

　　检察日报社基建工作小组 鲍丹青

　　暖春三月,东风渐稠,正是“春风拂槛露华浓”的旖旎时节,又兼“沾衣欲湿杏花雨”的超脱意境,不禁使人有“大梦谁先觉”的懒散,还有“骑鹤下扬州”的得意。行经602年历史的天安门,赫然见到午后的光如一袭金色的墨,泼在巍峨而沉默的红墙上,领袖的目光在车水马龙的下午显得深邃宁静且意味深长。顺着去看对面略显沧桑但仍整洁无尘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好像周围笼罩着一层模模糊糊的光晕,注视了一会,视线便如蒙上了雾气,仿佛连时间的界限也模糊起来。

　　70年前的10月1日,一个永远在历史唱机上循环播放的伟大声音向全世界宣告了一个古老民族重获自由和独立。诸多影视作品中都引用了那一刻对面44万平方米广场上爆发的海啸,那如龙入云的彩绸、似雷轰鸣的嘶吼、虬结暴起的青筋和红潮翻涌的面庞,夸张得使很多尚幼孩子都感到疑惑——这世上还有比吃和玩更开心的事情吗?可是再过若干年以后,当奥运赛场奏起国歌、当地震灾区开进军车、当海外侨民踏上军舰、当跨海大桥征服碧波,当他们的眼角淌下激动、当他们的鼻子泛起感动、当他们的心脏泵出自豪,他们忽然就懂了。当人民可以理直气壮的工作、可以大大方方的踏青、可以肆无忌惮的大笑,甚至可以不计后果的吵架,那些金戈铁马、那些鼓角争鸣、那些爬冰卧雪、那些刀光剑影,就值了。

　　定远号的下沉和邓世昌的殉国,并没有给压在大山下的炎黄后裔再添一锹土石,反而让他们在呼吸渐渐艰难中努力长大了嘴巴,想要再吸进一些新鲜的空气。德先生与赛先生自恶魔的家乡远道而来,却与恶魔不同,手中没有枪炮,虽然也想帮助掀掉一些沉重,但最终只能将玫瑰的种子撒在土中。炎黄的后裔眼看着种子落下、眼看着大雨倾盆、眼看着幼苗破土、眼看着生机诞出,他们追忆起祖先在黄土高原纵横捭阖的强大,回想起祖先在天山以北驰骋征服的荣光,努力的想挺起身、抬起头,将身上的重压掀翻,再次自由徜徉在时光中,摸一摸长白山的雪,闻一闻锡林郭勒的花,看一看帕米尔的寒漠,听一听宁德港的海。于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聚集起来,看《新青年》,读白话文,结新潮社,先从挣脱灵魂上的桎梏开始。

　　那时的大学,无灯光球馆,晨跑的人却络绎不绝;没有很多课程,思考和探索却从未停止;名师授课,却少见拾人牙慧和人云亦云。所以当来自巴黎的消息仿似一个霹雳炸响在晴空时,这一潭看上去平静的死水,却转瞬成了沸腾的开水。于是西斋饭厅有了群情激奋,于是法科大礼堂有了异口同声,于是天安门前有了3000多颗稚嫩但灼热的心。“宁肯玉碎,勿为瓦全”的条幅就是战旗,十里长街就是阵地,金水桥南边高悬的对联喊出战士心声:“卖国求荣,早知曹瞒遗种碑无字;倾心媚外,不期章惇余孽死有头”。11日上海成立学生联合会,14日天津成立学生联合会,19日在京高校同时罢课,随后津、沪、宁、杭、渝、昌、汉、长、厦、济、汴、并等地先后宣告罢课,一时间苍茫大地风起云涌,燕赵之怒一夜燎原。

　　帝国主义的铁蹄长戈未能征服这片土地,买办阶级的为虎作伥未能消沉民族意志,封建阶级的剥削压榨未能成就万古基业,五四运动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工人、学生、民族资产阶级拽到了一起,又像一支火把,扔进了寂静千年的油田,更像一把钥匙,撕开了龙魂上的镣铐。2年后的嘉兴南湖,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一艘小船上生根发芽,这只手终于拔出了三尺青锋,这把火终于焚烧了邪恶封印,这头龙终于飞龙在天。

　　北伐战争的争权夺利、同室操戈,抗日战争的举步维艰、内忧外患,解放战争的一鼓作气、披荆斩棘,时势再艰难、条件再恶劣、威胁再巨大、死亡再接近,中国共产党人始终没有忘记打倒列强除军阀的纲领,没有放弃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目标,没有扔下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政权的理想。

　　他们经历过愚昧同胞的嘲笑,经历过家乡学校的误解,经历过情报站里的背叛,经历过大雪山上的绝望,经历过窑洞里的饥饿,经历过铁索上的杀戮,经历过碉堡下的悲伤,经历过火焰中的焚烧,经历过牢房内的烙铁,经历过鼠疫菌的侵蚀。他们食不果腹过,可不动群众一针一线;他们撕心裂肺过,可怀着仇恨举旗冲锋;他们走投无路过,可高喊“还有后来人”。这是因为他们还经历过马背上的温暖关怀,经历过鱼钩下的一线生机,经历过地道里的同生共死,经历过大路旁的依依不舍,经历过草垛外的舍命掩护,经历过半夜里的一床棉被,经历过天天满溢的水缸,经历过炮弹尖啸时的飞身扑上,经历过刑场上的最后婚礼。

　　100年来,这个民族,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总有这样一些人挺身而出。

　　98年来,这个国家,只要陷入险急危难,就总有这样一些人飞蛾扑火。

　　70年来,这个地方,只要遭遇凌辱入侵,就总有这样一些人血溅五步。

　　100年了,我们宝马香车再次碾过十里长街,可还记得那时候一片赤脚的寸步不让?

　　98年了,我们节假双休山珍海味饱食安寝,可还记得那时候百里雪原的草籽树皮?

　　70年了,我们登高望月赋诗怀古眺山望水,可还记得那时候长眠于此的白发红颜?

　　身旁的喧嚣熙攘将我带回惠风和畅的午后,身边是形形色色接踵摩肩的人,有大声笑闹蹦跳的孩子,有挽着身旁爱人的姑娘,有推着小车兜售的商贩,有挂着相机拍摄的游客。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谁为了给这个国家的卫士造一艘航母枕戈待旦,也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谁为了出卖山下部队的情报鬼鬼祟祟,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谁扶起老人送到医院悄悄留下押金,也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谁专拍乞丐放到网上说这里依旧贫穷,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谁一脸冷冽却在限制伤害他人的“自由”,也不知道他们当中有谁披着民主的外衣却干着霸权的勾当。

　　今天,我们不再颠沛流离衣不蔽体,也不再担惊受怕朝不保夕,不再躲避搜捕命悬一线,也不再受尽凌辱无处伸冤,我们操心着买不起的房子、治不起的绝症、读不起的学校、养不起的老人,我们大腹便便依旧抱怨着物价飞涨,我们衣冠楚楚仍然渴望着一线名牌,我们坐拥蜗居还是期盼着广厦万间。可是我知道,那美金英镑取代了子弹在空中飞舞,那综艺电影取代了鸦片在勾魂夺魄,那电脑网络取代了礼帽手枪在拉人入伙,那沙滩美酒取代了巨舰大炮在攻城略地。我们从未拥有真正的和平,我们只是换了一个阵地在浴血奋战,香烟既是硝烟,餐刀既是刺刀,珠宝既是碉堡。可是我并不担心,正如我站在天安门下,面对巍峨的碑,心里还听得到百年前的呼喊奔走,听得到百年前的坚强不屈,听得到百年前的开明科学,长安街上空,英魂从未远离!

　　戎马犹向午门中,山河依旧血色浓。

　　九州何曾稀壮志,拔山蹈海止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