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人民检察院诉某物流有限公司环境污染民事公益诉讼案
【关键词】
民事公益诉讼 跨区划环境污染 环境民事公益诉讼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衔接 生态文明建设多元化发展路径
【要旨】
检察机关办理环境民事公益诉讼案件时,应当立足服务生态文明建设大局,从节约审判资源、避免重复追责出发,推动发挥环境民事公益诉讼和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各自的制度优势,实现生态保护共治。对办案中发现的跨区域环境污染管辖权争议、环境公益诉讼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衔接等具有普遍性的问题,检察机关可以通过建立健全长效机制等方式,推动构建环境保护合力。
【基本案情】
2020年3月14日14时许,四川省某物流公司法定代表人王某某从中石油彭州阿坝油库购买15吨柴油,运至彭州市敖平社区虎形村2组原彭州市红岩水泥厂厂区,装入该厂区内一红色储油罐内。因该红色储油罐外联油管破损,导致柴油在卸油过程中泄漏,经原红岩水泥厂厂区排水口流入厂区外农灌渠,再经农灌渠流入排洪渠后汇入沱江支流鸭子河,经鸭子河流至四川省德阳市境内汇入人民渠(人民渠是西南地区最大的人工水渠,是成都、德阳两地10县市区居民的饮用水源)。王某某在得知柴油发生泄漏后,未组织对泄漏的柴油采取措施从而减轻、消除污染和危害,也未向所在地政府或其他有关部门报告。当日下午16时,人民渠第一管理处什邡管理站(备注:什邡市为四川省德阳市下辖县级市)发现人民渠出现不明油污并立即通知什邡市辖区内各水厂及德阳市生态环境局。德阳市区及什邡市多个水厂自3月14日18时起至3月15日16时30分停止取水,启动备用水源向居民供水,供水中断时间长达22小时30分。
2020年5月18日,四川省生态环境科学研究院生态环境损害司法鉴定中心作出“3.14”德阳市人民渠柴油污染事件生态环境损害鉴定评估报告,结论为:(1)“3.14”德阳市人民渠柴油污染事件泄漏柴油5.67吨,特征污染物为石油类。两条河段地表水环境受到损害,一条是柴油泄漏点即农灌沟与梨花排洪河交汇处-梨花排洪河与鸭子河交汇处-慈母山闸门-北河金堂自来水厂取水断面河段,另一条是慈母山闸门-人民渠安州出境断面(双星村)河段。泄漏点至农灌沟与梨花排洪河交汇处农灌沟底部及两侧土壤环境受到损害。地下水环境未受到损害。(2)地表水水质在两周内已恢复至基线水平,德阳市饮用水源地已完全恢复,水功能区系统服务功能未发生明显改变,无需采取其他工程修复措施。受污染较重土壤已经在3月15日和28日进行了清挖转运处置。轻微受损土壤可通过自然消解处置,可不实施其他工程修复措施。(3)“3.14”污染实践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为329254.15元,其中污染处置费为170638.13元,财产损失为158616.02元,无人身损害。
【检察机关履职过程】
(一)立案调查
2020年4月22日,成都市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成都市院”)对彭州市某物流公司环境污染事件以民事公益诉讼立案。后德阳市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德阳市院”)提出管辖权异议,认为德阳市是侵权结果发生地也有管辖权,同时该案系跨市污染案件,应由成都市院、德阳市院的共同上级检察院即四川省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四川省院”)立案办理。
2020年5月15日,四川省人民检察院第八检察部检察官与四川省生态环境厅法规处工作人员前往彭州市生态环境局召开座谈会,向彭州市公安局、彭州市生态环境局了解本案刑事侦查(备注:刑事部分未立案)及行政处罚情况。当日,四川省检察院第八检察部检察官到彭州市原红岩水泥厂厂区、厂区外农灌渠、排洪渠、鸭子河等地走访调查,了解案发情况及修复情况。
2020年6月18日,成都市院将该案移送四川省院。四川省院结合前期调查取证情况,调阅了四川省生态环境科学研究院生态环境损害司法鉴定中心关于 “3.14”德阳市人民渠柴油污染事件的生态环境损害鉴定评估报告、彭州市公安局关于彭州市某物流公司环境污染案的侦查卷、彭州市生态环境局关于彭州市某物流公司环境污染案的工作卷,开展立案前调查工作。
为解决人民渠跨区域生态环境保护中的管辖权争议,四川省院第八检察部指导成都、德阳两地相关检察院探索建立人民渠跨区域保护协作机制。2020年7月16日,四川省成都市下辖的彭州市检察院、都江堰市检察院与四川省德阳市下辖的绵竹市检察院、什邡市检察院、德阳市旌阳区检察院会签《关于开展人民渠水源地保护检察工作的跨区域协作意见(试行)》,对人民渠生态环境保护中的线索移送、调查取证、案件管辖、信息共享等问题作出明确规定,建立日常协作、重大情况通报、个案会商、联席会议等制度,构建保护人民渠流域生态环境安全的联动格局。
2020年7月20日,四川省院经过线索评估后,决定对彭州市某物流公司环境污染案以民事公益诉讼立案。
(二)诉前程序
2020年7月22日,四川省院对彭州市某物流公司环境污染案在正义网发布公告。四川省生态环境厅法规处提出,四川省人民政府拟将本案作为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案件办理。四川省生态环境厅商请四川省院参加四川省人民政府与彭州市某物流公司进行的磋商会议。四川省院于当日对该案进入支持起诉程序。
2020年7月23日下午,受四川省人民政府委托,四川省生态环境厅组织召开彭州市某物流公司柴油泄漏污染人民渠生态环境损害赔偿案磋商会议,四川省院第八检察部检察官参加磋商会议并发表意见。经磋商,四川省生态环境厅与彭州市某物流公司对磋商内容达成一致意见,赔偿义务人彭州市某物流公司在签订磋商协议当日起一年内支付赔偿金329254.15元。
2020年8月17日,四川省生态环境厅与彭州市某物流公司签订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协议。四川省院建议四川省生态环境厅向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对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协议予以司法确认。2020年9月16日,四川省生态环境厅向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申请,请求对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协议予以司法确认。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于当日立案。
四川省院与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就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协议效力确认之诉的程序及时进行了沟通。四川省院和四川省生态环境厅在总结本案办理经验后,对加强环境公益诉讼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衔接协作进行了制度探索。2020年10月26日,由四川省生态环境厅、四川省院联合起草的《四川省生态环境厅 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 四川省人民检察院 四川省公安厅关于加强生态环境保护中行政执法与司法联动协作的意见》正式印发,该意见对加强环境公益诉讼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衔接协作中的相关问题予以明确规定。
2020年11月13日上午,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协议司法效力确认之诉进行开庭审理。四川省院第八检察部检察官出席庭审并发表意见。
2022年3月,四川省生态环境厅向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对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协议内容强制执行。
【典型意义】
1.检察机关在办理重大环境民事公益诉讼案件时,应注重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衔接协作,共同发挥环境污染治理的作用。环境民事公益诉讼制度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制度同为我国生态环境损害救济领域的重要制度,在诉讼功能和适用范围存在较多重合,但在诉讼主体和程序规定上又存在一些差异。检察机关在办理环境民事公益诉讼时,应遵循民事诉讼法第五十五条之规定及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先行的原则,当地方政府及其委托的部门提出对同一案件启动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程序时,检察机关应充分发挥职能作用,强化环境民事公益诉讼制度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有机衔接和协调,构建生态环境保护合力,共同服务生态文明建设,但检察机关参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方式及程序是法律空白,民事诉讼法仅表述为支持起诉,中办国办关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方案亦未提及,本案对检察公益诉讼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衔接协作方式、程序开展了有益探索,为全省提供了样本。一是调查取证。检察机关在立案前开展调查取证工作,在诉前公告行政机关提出以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办理本案后,与行政机关共同开展调查取证工作。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本质上是环境民事公益诉讼,公益诉讼检察官在调查取证中为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提供专业的法律支持,确保证据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为诉讼做好准备。二是参与磋商。检察机关在办案中参与并支持相关行政机关与当事人的损害赔偿磋商,并发表意见,并在磋商中对行政机关的磋商程序进行监督。在磋商不成相关行政机关提起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时,检察机关可以支持起诉,积极推动生态修复责任的落实。三是出席庭审。当前,生态环境赔偿协议效力确认之诉的程序没有法律规定,检察机关是否参与、参与方式等问题无明确规定。本案中,检察机关与人民法院就生态环境赔偿协议效力确认之诉的程序进行了沟通交流,出席赔偿效力确认之诉庭审,为后续申请强制执行提供了法律保障,同时也体现了检察机关对行政机关履职行为的法律监督。
2.检察机关应建立健全跨区域水污染环境保护协作机制,避免办案中出现管辖权争议而延误案件办理。流域水环境具有不可分割的整体性,因行政区划分割让流域跨界水污染具有行政区域性,实践中容易产生管辖权争议,可能会延误案件办理。省级检察院应加大对辖区内流域跨界情况的调查研究,指导建立健全跨区域水污染环境保护协作机制,避免出现流域跨界水污染案件管辖权争议。
3.检察机关应成为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的践行者,实现生态环境资源保护公益诉讼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良性互动。检察机关应积极践行生态环境损害赔偿制度改革方案的要求,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相关责任部门建立生态环境资源保护公益诉讼与生态环境损害赔偿诉讼的衔接机制,构建保护治理生态环境合力,探索生态文明建设的多元化发展路径。